LOFT（八）
发现去年十二月写的没有发过
河北的天是灰白色的，空气里是浓浓的雾霾的味道。平安夜的赞皇，没有圣诞的气息。
五天的时间，对于义教来说实在是太短太短，从第一天中午在操场上将他们从自己的班级里一个个领出，到最后一天傍晚陪他们缓缓走到校门口，仿佛就是俯仰间发生的事情。
出发前，我一直在想，通过义教我能得到什么？一段难忘的经历？孩子们的喜欢？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？在第一次面对孩子之后，我重新思考了这个问题：我想的不应该是自己能通过义教得到什么，而应该是孩子们能通过义教得到什么。我不指望能够重塑孩子们的价值观，但我希望能给他们描绘一个很美的未来，让他们有动力去面对枯燥的功课，取得更理想的成绩，然后走向更广阔的天地。
我曾经以为义教是和孩子们打成一片，是上课时的欢声笑语，是离开时的难舍难分……但是真实的义教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。我以为第一天中午我们能够通过一顿午饭和孩子们拉近距离，但事实是还没走到食堂，孩子们便以各种理由四散地消失不见，只剩下两个女孩子，帮我们刷卡买饭，四个人分享了三份饭菜。我以为孩子们看见我们带给他们的圣诞礼物、一起亲手制作圣诞树时会是开心的，但事实是他们兴致缺缺，个别的孩子甚至不愿动手，神情恍惚。我以为最后一天切蛋糕时会是伤感的、分别会是艰难的，但事实是他们着急要回家，连一张完整的照片都没留下……
失望有，感动也有。第一天晚上我和partner迫不及待地去收龟背，看到孩子们反馈“很开心”，我觉得这一个学期的努力是值得的。赞皇的孩子们很暖很可爱，他们会在龟背中亲切地喊我们姐姐，会写下自己白天不敢回答的问题答案，会留言让我们早点休息别太辛苦……有个孩子，在大家坐在一起看电影时，主动站起来拉着我去坐她的位置。还有个孩子，在离别的前一晚用非常精美的信封和信纸，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。
这些赞中的孩子，他们可爱得让人心疼，他们的笑脸让人鼻子发酸。我自认为我在高中时期受的是素质教育，高一高二时学校常组织各类社团活动和比赛来丰富我们的生活，同学们不时会组团叫外卖喝奶茶，有时晚自习写完作业会看点闲书，甚至高三的周末还能出去看个电影。纵使如此，高中还是很辛苦。而这些孩子，他们受的是纯粹的高考大省式的应试教育，不仅无法享受这个年纪应有的课外活动，还需要面对学校严苛的检查，应付单调无趣的课堂。小组里的女孩子们私下里跟我说起，老师会趁着体锻时间搜查学生的书包，将手机、课外书、镜子、梳子等等所谓“影响学习”的东西统统没收，甚至还会当众体罚学生。我不难想象，在这样的校园生活中，孩子们会产生怎样的厌学心理。可是我又不敢告诉他们我的高中生活有多愉快和充实，只能不断安慰他们，熬过这三年，等待他们的是美好的未来。然而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毫无底气，我知道他们他们拥有那个我们画的大饼的可能性有多小，我也知道我们的到来很可能只是迷雾中的一丝火星，短暂地照亮，然后熄灭、冷却，迷雾还是一团迷雾，无法有实质性的改变。
除此之外，这些孩子在赞皇闭塞的环境中成长，他们的心智，说好听点叫天真，说难听点叫幼稚、不成熟。我曾跟几个亲密的朋友分享过一部分孩子们给我的留言，他们的反应是：“这是高中生写出来的话？”当我跟孩子们聊起娱乐放松，男孩子的反应几乎都是打游戏，女孩子则是言情小说。他们似乎都在用两周一次的回家时间，狠狠地弥补在学校里缺失的“快乐”。他们不会选择看一部优秀的电影，不会选择读一本有深度的书，不会选择学一种乐器，更不会选择利用学校里没有的网络资源去补缺补漏。在最后一天的龟背本中，我忍无可忍将一个男孩子骂了一顿。他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，什么游戏他都能玩得很好，结尾骨总是他最先猜出，新的知识他也接受得很快，但一说到学习，他便嗤之以鼻，还总是向我们炫耀自己犯过的错误：逃课、翻墙、去网吧……他完全可以变得更好，只是缺乏正确的引导，毕竟，怎样的母亲才会在孩子上高中还用打来惩罚孩子呢？
离开的时候，我很难过。我妄想过用五天的时间来改变他们的生活，但是结果是我无能为力。我第一次如此真切、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这个社会的不公平，而在大体制之下我们的努力微不足道。但我宁愿以一种理想主义者的心态，去相信，我们的到来多少还是能在一些孩子心中留下不灭的火种。我也真心地希望，这些理应被生活温柔相待的孩子，能够拥有他们的星辰大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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